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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珀希·苍岚

第一幕:珀希·苍岚

粗壮的藤蔓肆意盘踞在街区之中,硕大的火红色花冠缠绕贝利克尔大教堂的雕像前。苦难的神像四分五裂,象征着灾厄与祸患的艳色侵蚀了这片庄严。

城镇维持着他往日的安静,酒精与音乐很少会麻痹当地居民的心。至少在不久之前,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虔诚的信教徒,唱着圣歌,在每个礼拜天携家带口前去教堂进行庄严肃穆的祷告。

而现在,教堂街附近游荡的大多数生物,都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他们的身体上布满鳞片,四肢和躯干依稀可见狰狞的伤口,猩红的血肉裸露,狰狞可怖。这些伤痕不仅来自于他们同类间的撕咬与吞噬,更多的则是接受“洗礼”时候身体的主人灵魂被苦难摧残,肉体被焚烧毁灭所致。

这些由人类变成的恶魔,大多数都不具有意识和智慧。他们凭着本能,破坏是他们唯一的使命。任何活的东西——哪怕是同伴,也都是敌人。

自从五年前南极融化以来,魔鬼就不断的从地狱降临人间。

阿德莱德不是开始,也绝不是结束。

此刻,教堂聚集的街道就成了小镇的生命禁区。幸存者三三两两,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街区,煎熬地等待救援或者死亡。所有人都知道,异变远远没有结束,名为“洗礼”的恐怖死亡不知何时就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突然蔓延的褐色藤蔓和生灵死后诞生的恶魔,阿德莱德已经成为了重度疫区。在“洗礼”的途中逃掉,必将死亡,所有人都只能留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审判。不堪重负者选择了以死解脱,更多人为了生存咬碎了牙。

对目前还活着的人们来说,最紧要的除了安全温暖的居所外,便是食物和干净的水源。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死亡面前,法律和道义轻而易举的就被践踏,背叛与出卖在这个小城镇里无时无刻都在上演。而安全街区的食物早已被哄抢一空,“洗礼”开始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寻找食物和水源成了大多数人面临的难题。

珀希·苍岚,阿德莱德中学的学生会长,此时正在夜色下迅速靠近教堂街区。

苍岚是一名难得的青年才俊,在灾难爆发之后,他用最短的时间带领学生们转入了学校的地下坑洞中调集物资,经过与师长们的短暂沟通,苍岚将学校周围的桉树全部砍断,堆叠出封死学校的屏障后确保了众人的安全。

但灾难的源头从不会让人喘息,哪怕苍岚封死了学校与外界,隔绝了可能会大批涌进的恶魔。校园内部的“异变”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没有人知道下一秒谁就会变成恶魔们的同僚,用利爪撕开同学的身体。

判断“洗礼”是否结束的唯一准则便是异能的赋予。这是神给予有资格活下来的人们的礼物,是在绝望中抗争的唯一倚仗。如果你身处疫区,获得异能就意味着你不必在担心自己也化身为血肉模糊的恶魔,但如果你迟迟没有改变,那你的未来永远都是不清晰的,你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还能否看清这个世界。这种随时会死的感觉,让所有人绝望而又崩溃。

当学生中第一个人在痛苦的嘶吼中扭曲成一个恶心的独眼怪物时,苍岚被赋予了异能。

他单手抡起教室里的桌子,奋力甩出,直砸怪物的面门。

会长大人灰色长发飞扬,抛投桌子的动作像是艺术大师米隆手下的雕塑掷铁饼者一般生动传神。女生们忍不住尖叫,全然忘记了身旁危险的怪物。

苍岚把桌子当做铁饼只是他攻击怪物的开始,他无暇感受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椅子,讲台,甚至是构成窗台的大理石,都被他以最快的速度拆下,疾风骤雨般砸向怪物。从始至终,那只怪物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击,他不断地嘶吼,身体被苍岚逼出了教室。

最后,伴随着苍岚双手举起的巨大铁管落下,怪物挥舞着粗壮的双臂从七层楼的窗户中飞了出去。苍岚跃在怪物的肚子上,把铁管死死**了他的肚子,白色的脂肪溅起,血红色的烂肉和内脏飞洒,苍岚把它钉死在了操场之上。

学生们在短暂的欢呼过后陷入了沉默,怪物的身体,血肉不断消散,化成了红色的花瓣飞向远方,留下的只有被钉死的那名学生——变成怪物之前的身体。恐惧在人群中爆发,异变接二连三。

苍岚终于意识到封锁校园没有任何的意义,他们之中根本就没有幸免于难之人。苍岚把自己搭建的屏障砍断,任由学生们自己选择去留。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能被称为安全了。不是所有人都信任苍岚,这名稚嫩的学生,而苍岚也没有自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他和选择留下的人把阿德莱德中学当做据点,跑到外面的学生带走了不少食物。

于是,现在的苍岚必须要外出寻找新的食物,确保留下来学生们能够生存下来。好在苍岚的副手,九条是夜,一个日本女孩,也拥有了强大的异能,可以承担起在苍岚不在时应付异变的责任。

恶魔与人类平等,他们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属于黑夜。通常,夜晚来临之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保持自己身为人类时的习惯——睡眠。再加上,夜晚大家的视野都很有限,如果遇到其他情况,逃窜与藏匿也更加容易。于是,苍岚选择了在夜晚外出寻找食物。

他的腰间系着九条是夜曾挂在宿舍没有动过一次的木刀和校长霍夫曼先生去西班牙旅游时购买的猎刀。这两柄刀在平时,只能算是玩具,但在拥有了异能的苍岚手中,它们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刺穿怪物的喉咙。

苍岚在幼时被视为特工培养,杀人在过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适。虽然现在的苍岚身具美德与智慧,但动手时依旧不会拖泥带水。

他行走在漆黑的阴影下,向着城镇最多的恶魔聚集区——教堂街区前行。几乎所有的恶魔,在诞生以后,都会向这里聚集,所以其他地区还算是相对“和平”,只要在自己的身边不会有人突然变化成恶魔。

昏暗的街角,路灯没有如往常一样亮起。苍岚小心翼翼地迈过横在脚下的藤蔓,用耳朵确认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他自觉自己绝没有担当猎人的能力,在一个猎物的数量远大于猎人,且它们普遍对猎人持有敌意的时候,猎物和猎人的关系在无形中就已经置换了。

酒精的气味浓重,这附近只有三家酒馆。是香槟的气味,阿尔萨斯……霞多丽?不,还可能是黑皮诺,总之都是产自法国的起泡酒。爱德华酒吧的老板好像是法国人,虽然上述都是酒吧的常备酒,但气味明显重于其他酒味,甚至掩盖掉了其他味道的应该就只有拥有大量香槟酒存货的地下酒窖了。

苍岚没怎么喝过酒,但他的舍友喜欢在睡前浅酌一小杯,这个时候的他总是能听到来自舍友关于红酒知识的无私分享。那位品酒大师现在还在校园里啃着最后几盒干巴巴的饼干,苍岚决定一探究竟。希望酒窖里会有烟熏肉和火腿。

阿德莱德的酒鬼真的不多,城镇上为数不多的酒吧都是些知名人士建造的“消遣”场所。苍岚曾经去抓过几个逃课在酒吧搭讪姑娘的学生回教室,爱德华酒吧的位置他很熟悉。就算不熟悉,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只要用鼻子跟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就对了。

这些该死的藤蔓在夜晚也不会陷入沉寂,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放肆地伸展枝条,毁灭着这座城市。有好几次,苍岚的双脚都被藤蔓攀上,发出悉索的响声。

木刀在苍岚的手中宛如光刃般锋利迅捷,往往是刀影一落,这些藤蔓便被劈成两半。苍岚听说过日本的武士会在刀上铭刻符文或是注上文字,这会赋予刀更强大的力量。他手中的木刀上赫然有着三个文字——洞爷湖。苍岚不知道它们的意思,但想必这把刀本身也一定非凡。他很珍惜。

酒窖就在前方,苍岚却停下了脚步。

即使是黑夜,苍岚也能感受到敌人的丑恶。

那是一只宛如鬣狗的野兽,它的头上布满鳞片,獠牙从嘴巴里朝天支出,目光狰狞,粗壮的四肢上披着火红色的毛发。很难想象,鳞片与毛发会以如此扭曲的状态结合,出现在一只生物的身上。它的尾巴异常粗壮,尖端燃烧着火焰。也正是这火焰,让苍岚看清了它。

夜幕里的光源很少,黑暗中的光往往也不让人感到安心。

野兽盘踞在地下酒窖的入口,怒目圆睁,似乎在向苍岚宣布这是属于它的领地。

沟通没有任何意义,苍岚拔出刀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战意。

野兽扑向苍岚,前脚掌弹出四支锋利的指甲,空气中传出仿佛被撕裂的声响。它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只要这一抓刺穿了苍岚,它的利齿马上就会紧跟上去,一口将男孩单薄的身体咬碎。

残忍和狰狞在它的眼中蔓延,随后转化为了震惊与愤怒。

苍岚用木刀从下方挥起抵住了它的前爪,抬腿前踢,重击了野兽的腹部。它显然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渺小的人类一击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

野兽的身体横飞,重重的砸在了酒窖的铁门上,发出隆隆的响声。野兽的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苍岚刚刚那一脚差点把它的内脏都要踢碎。它胡乱地挥动前肢,妄图抵御苍岚接下来的攻势。但锋利的猎刀在苍岚的手中翻转,野兽的两只前爪便已经被横刀斩下。

剧痛让野兽发出了惨烈的吼叫,燃烧着火焰的粗壮尾巴扫向苍岚,趁着他闪避的功夫,野兽撞开铁门,向着酒窖的深处逃窜。尾巴上的火焰有些虚弱,但也足够照亮漆黑的甬道。

苍岚没有冒然追击,他在酒窖的入口处找到了灯的开关。苍岚把残破的铁门竖起,封住了入口后。在确保光源不会把其他敌人吸引过来后,他按下了酒窖甬道的灯火开关。

酒窖的庞大程度让苍岚震惊,爱德华酒吧一家的地下酒窖绝不该如此庞大,恐怕建造在爱德华酒吧后院的这个酒窖是整个阿德莱德的香槟贮藏地。这些都无关紧要,苍岚只想在收拾了野兽后发现有一整个储藏室的熏肉和火腿可以供学生们食用。

他架起猎刀,摆出防御的姿势后,向地下走去。

香槟酒的气味越发浓重,炎热的夏季,酒精挥发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有开坛的藏酒,不可能会传到那么远的距离。苍岚没那么乐观会以为酒坛本来就是自己打开的。在野兽冲入酒窖之后,苍岚就已经意识到了里面还有其他存在,一个人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而且,要知道野兽的尾巴上熊熊燃烧的可是火焰,火焰与酒精接触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苍岚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色。火海吞噬甬道,狭小空间里的爆炸会让这栋酒窖的上方完全塌陷,巨大的声响会让整个教堂街区南部的所有生物听到。拥有异能的苍岚可以不在乎爆炸带来的高温伤害,但如果熏肉与火腿也一起化为焦炭就太糟糕了。

这不是苍岚想要的结局,无论如何,他只能祈祷野兽能管住自己的尾巴,别让它伸到酒坛之中。

野兽粗重的喘息声越加清晰,苍岚已经顺着甬道,踏入了酒窖仓库的第一个隔间。他知道,野兽一定隐藏在酒桶之后,只要自己稍不注意就会被对方撕成碎片。

在苍岚的前方,有六桶酒的盖子是被打开的,这里果然还有其他人存在。

“朋友,听着。”

苍岚左臂架着猎刀,右手攥着木刀,抱持着一攻一守的姿势。

“如果你是存在的,那我请求你的帮助。我知道应该你在另外一个隔间,也许是这只恶魔让你畏惧,使你逃到了那里。无论如何,你开启酒坛让气味蔓延的举动让我相信你的睿智。”

苍岚继续高声喊道:“现在,我来帮助你离开这里。请你鼓起勇气,打开隔间的门锁,然后跑出来,去吸引恶魔的注意。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捕猎的机会,等它扑向你的时候,我会先一步了断它。请相信我,在地上的时候我已经砍碎了它的两只前爪。”

苍岚围着酒桶与野兽继续周旋,他能听到野兽的呼吸声,但狭窄的地形不能让他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搏命关头,一点差错都会导致满盘皆输。他的计划很简单,只要有人把隔间的门打开,野兽就一定会因为僵局的打破而做出行动。只要对方抛头露面,苍岚就能一刀终结它的性命。

“现在,朋友,告诉我你的回答!”

隔间的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苍岚的野兽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

防盗门打开,一个身影夺路狂奔而出。

就是现在,野兽高高跃起,苍岚的瞳孔瞬间变成如天空一般的澈蓝,猎刀飞出,劈中了野兽的肚子。野兽发出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向身后的酒桶。如果没人理会它,任由它就这么落地,酒窖里一定会发生苍岚最不想看到的爆炸。他飞身而起,用比刚刚猎刀飞过还快的速度冲向了野兽,木刀划过,野兽的尾巴被苍岚斩下。

他手握着野兽的尾巴,一脚把敌人残破的身躯踩在脚下。大地仿佛晃动了一般,野兽骨头破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木刀从野兽的头颅穿过,这只丑陋的怪兽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属于怪兽的血肉迅速散去,出现在苍岚眼前的只是一只斑点狗的尸体。苍岚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伤,他转过身想要和帮助了自己的“朋友”打个招呼。结果,学生会长只是在眼神里流露出了更加浓重的悲伤。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肮脏丑陋的恶魔,就像那个被他杀死的同窗变成的独眼恶魔一般。这只绝不能被称之为人的生物抬起紫色的大手,揉着自己早已扭曲成葫芦形的臃肿头颅。名为泪水的液体从它的眼中流出,这让苍岚感到了诧异。

“我知道,自己不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滴的泪水涌出,这只还保留了人类意识的恶魔痛苦地呼嚎。

“救救我,或者,杀了我。”

苍岚举起木刀,点了点头。

穿着校服的死神聆听了恶魔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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